上元(4/4)

许是灯密人瞅，烘得人脸，他额上已有了些细汗，在各灯笼纸投珍珠样的泽。“清晏……那鳌灯……”

那摊主从袖里拿了一方小印来，往李明珠手里纸上一盖，正好凑上了所有空档：“恭喜公！”

“同喜……同喜……”李明珠条件反似的应和，抬见皇帝瞧着他正好笑不由意识收了那盖印的纸，“臣……在去领灯……娘可要同去……”

“好呀。”

她应得轻巧，落在李明珠上便成了一无形脚镣。不是没有与她游过街市，只是……李明珠收了脚步，只走在皇帝半步之后——只是晓得了她份，这半步便只能落在她后。

忘怀份之类言语，只可于尊者之。

为何要邀她一？那理应超了臣礼节，可若是要将灯献予圣人——这自然是一个臣当之事，得了珍奇，献之天上——却又不可负了与清晏的先约，曾杀彘故事不可不遵。

若无与清晏的先约……李明珠忽觉好笑，若不是清晏想要那鳌灯，他怕是今日都不会上街来，更不提猜谜取灯，又何来与她相遇又在此踌躇。上元游是人与稚所，他孑然一，本不该投喧闹街市。

或许也不该邀她同路—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，是为不智。有些心思本该放。

但就是一时鬼使神差邀了她同往。那城楼底是中司使，哪有不识得圣人之理？众目睽睽之，他若提灯告退本大不合宜，若与她多寒暄……可又寒暄些什么？她侧自有儿侍与她温言语，他不过一介臣，了不得能说几句公事罢了。上元是人相会佳节，怎该论公事？

他一语不发，与皇帝穿过人群直往城楼底去。皇帝一白绫袄，外罩了件群青大氅，通只在耳上了一对碧玉，便与寻常仕女无异。他袖角一动，正想瞧去，却听皇帝侧少年笑：“家主家主，这样哥哥就拿不到灯王了，是不是？”

“是啊，你哥哥只好空手而归啦。”皇帝也笑，左右张望过去，“也不知他中了几个。”

那少年模样不似中原人，只怕哥哥便是那一位公……圣人白龙鱼服游街市，带位侍也实属寻常……这是这般更越发像圣人手底抢奇珍似的，只教人老大不自在。

“端仪……”皇帝忽而唤李明珠，倒将他吓了一，“端仪，你的印信纸呢？”

原来是已到了城楼底。那司使便笑：“原来是李大人，官先贺过李大人得筹。”于是招手叫人上城楼去取灯来。

这灯有半人，竹条捆作丹陛上鳌鱼形状，底几个祥云小灯，拿纱罗蒙了，在人群里格外显。

“陛……”李明珠提了灯，一时不知该作何应对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，踟蹰了片刻见阿斯兰过来，赶忙便，“想来公寻陛来，臣……臣应许了送灯与顾娘，臣先告退……”

“你去吧。”皇帝笑得浅，轻轻推了推他手肘。他实在节俭得厉害，上元这等日的白绫青缘袄也是半新不旧的，在灯还好些，此时避了几线光便显灰暗来。“朕明日再与你说今年赋役，早些休息。”

“……是，”李明珠忍不住微微抬起睛。皇帝面上教风扑过，落了几分浅红，裹在雪白昭君里更显得艳丽。他一时与皇帝视线对上，旋即又垂帘轻声：“臣……臣告退。”